是“有想法”,并非是不懂事,叛逆。
“有想法……”切原赤也似乎第一次在这种话题听到这个词。
在这个条条框框,正正方方的时代,一个人有想法是独特的,而肯为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那更是了不起。
切原赤也的话卡在喉间,话语黏糊糊地,咽不下,但又吐不出来。
他胡乱地“嗯嗯”两声。
有想法和叛逆的区别是什么?
粗糙点来看,大抵是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(目的),要做什么,会付出什么,这场行为的最终结果。
而结果也包含了代价,这个代价可能是短暂的,若只是拿了父母珍藏的珠宝邮票,大不了就是被骂几天。但代价也有可能是长期的,甚至是为期一生,在未来某个晴天的午后想起来还觉得寒冷或是感慨万千。
总之,做什么事情都是有代价的。而过去是无法改变的,所以人生的选择才要极为慎重。
拉斐尔没有插话,他在等着切原赤也继续说下去。
“……也许真的是这样吧。”切原赤也暗声道。
切原赤也一时陷进思绪的沼泽里,竟忘了自己最初编的‘朋友的弟弟’这种谎话。
他低着头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队服的拉链,“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。”
加多在想什么呢?
第一次出现这个想法还是在儿时,那是在好多年前的年夜饭后,两个小孩打牌赌输赢。最后那局牌是加多赢了,输得一干二净的切原赤也坐在地上哇哇大哭。他边为自己失去的压岁钱哭,也为“明明是哥哥,但却比不过弟弟”这件事哭。
越想越生气,越想越难过羞耻。哭得厉害的时候,切原赤也捂住脸,然后又偷偷露出一根手指的宽度偷看对面的加多。
对方只是蹲在地上,用着那双外国人的混血蓝眸盯着他看,眼里带着当时的他搞不懂的情绪。
当时的切原赤也就在想,加多在想什么呢?是不是在心里嘲笑他?
气不过的切原赤也站起身来,情绪一时上头,赤红了眼,推了加多一把。脚下有榻榻米,加多只是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。
加多没哭,只是拍拍屁股去找了切原合子,然后自己就被禁了一个月零食漫画,外加一顿胖揍。
切原赤也盯着脚下灰扑扑的石砖,上面有层灰,切原赤也白鞋底蹭上去才现有层灰。灰尘的颜色和石砖的颜色相近,要融为一体似的。
而现在呢?这早就不是几年前了,他们的脚下也不是外公家的榻榻米。
对于自己来说,如今自己是异国他乡,吃瘪。那多年前,加多算不算也是异国他乡,吃瘪?
切原赤也气得嗤笑一声。
真是那什么…有句话叫什么来着……天道好轮回。
可现在他们已经长大,已经不是闹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,就找家长评理之后就可以把这事翻篇的年龄了。
如此想来,加多又要比自己多走一步。
加多想回法国,就只是和大人通知一声,然后就走了。这是加多自己做的决定,这回也一定是他的选择。
那日本算不算是加多的异国?
纵使加多表现的多么游刃有余,可一开始连朋友都交不上,整天闷家里,不知道要做什么要去哪里的也是他。
即使后面进入网球部,说到底也不过是被夹着带着捎来的,这更像是一种顺其自然。
在日本集训营,立海大网球部里脱身,独自去往法国是多么逆流而行的决定啊,但也或许法国……
切原赤也踢蹭了脚灰石砖,扬起的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细碎,扬尘让他打了个喷嚏。
他顺势抬头瞧了眼这附近的建筑,十字路口对面的楼房外墙涂满他看不懂的涂鸦,顺着涂鸦往上看,楼房二楼的房间窗帘紧拉着,阳台铁栅栏已经有些掉漆,从房子里面伸出来些罗勒薄荷还有一些不应季的植物枯藤。
耳边周围是人车涌动的声音,其中还夹杂着他听不懂的话。
这里才是加多原本就要去往地方——也正是他的来处,生长的地方。
“但老实说,有时候我又挺心疼他的……”切原赤也喃喃道,“大叔,你说怎么会有一个人既招人恨又让人心疼呢?”
“什么大叔,我还没到三十呢。”
切原赤也自知其言不当,忙声道歉。
拉斐尔摆摆手,表示自己不在意,毕竟比起自家那好学生,切原赤也这句大叔已经算好听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