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祈夏……”
谢共秋是在花祈夏第二次踩空马路牙子时意识到她醉了的。
李彧点的那瓶白酒度数高,他自己喝下去三分之一,还有三分之一倒给了花祈夏。
谢共秋不知道她喝进去多少,花祈夏意识还是清醒的,穿过人来人往的商业街时,还能抬手扶住踩滑板冲过来的小女孩。
泉市的风蓄着海浪的力量,比其他城市更强劲,谢共秋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,坠在花祈夏身后三步远的距离,一步不错地跟着她——
不是谢共秋不想靠近,只是他见人群拥挤想走过去护住女孩时,对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好像就透出一丁点不开心,几乎浅得像一层薄纱。
只有谢共秋这样低情绪粒度而高敏锐性的人才能迅捕捉,那对他而言仿佛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,谢共秋小腿肌肉绷紧,他隐忍克制地拉开一段适中恰当的距离——
再跟上时,花祈夏手里已经多了一支火红的洋牡丹。
她还能清醒地在流动花摊上挑选,付账,然后捞着那支花一路朝公寓的方向走。
谢共秋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,视线里那盏橘红的花仿佛烟头在黑色报纸上烫出的洞。
他依旧是那只追逐火光的飞虫,直到那灼烧的颜色在他视网膜里留下难以消除的烙印——
直到花祈夏走过人声喧闹的商业街,穿过马路来到她租住的小区,最里侧的公寓楼楼道黑漆,门口顶灯没有随花祈夏的脚步声亮起来,应该是坏了。
楼道里交叠着一轻一重两种脚步声,楼梯拐角处堆放着不知谁家的儿童自行车和大白菜,空气中掺杂着淡淡的湿霉味,是墙皮自然老化的味道。
“你怎么还跟着我?”
花祈夏手摸到了栏杆的扶手。
她转头就着昏黑的光线望向台阶下那个轮廓朦胧的高大影子,半是清醒半是不解的歪了歪头。
谢共秋:“我不放心,送你回去。”
花祈夏逐渐迟钝的大脑神经需要先吸纳谢共秋的嗓音,再将他的话逐步分解吸收。
随着酒精浓度在体内酵攀升,这个过程越冗长,长到她站得累了,见谢共秋还安安静静站在原地望着她——
“……”女孩泄气似的松了肩膀,直接席地坐在了台阶上。
除了楼道上空一方灰蒙蒙的玻璃窗,以及同样灰蒙蒙的月色,他们几乎浸泡在无法捕捉对方身影的黑暗里,呼吸与细微的动作都被无限制放大。
但谢共秋从始至终都静静凝望着花祈夏的眼睛,那两颗琥珀不因光线亮度而黯淡,瞳孔上侧折射着窗外银灰的光影。
他靠近了,没有坐下,而是轻轻半蹲下身,昂贵的西装裤膝盖处留下一片灰印。
“祈夏,哪里不舒服。”谢共秋仰头缓声问她。
花祈夏脸上没有醉态,在外人看来根本看不出她已经醉了,但那双清澈的眼眸逐渐变得微潮微湿。
她就用这样的眼睛看着谢共秋的时候,有人鼻息轻滞,那段被约束在衬衣领下的脖颈,泛起一抹不为人所知的粉白。
啪。
楼道里响起一声浅而脆的巴掌音。
连谢共秋本人也被侧脸突如其来的一下拍愣了,眼睛微微睁大。
那力道不重,但掌心拍在脸颊上的声音,在安静漆黑的楼道里格外清脆响亮。
花祈夏收回手,摊开手掌:“蚊子。”
掌心昏黑什么也看不见。
接着她“啪”打在自己脖颈间,燥热的空气里盘旋着扰人的“嗡嗡”声,蚊子仗着黑暗甚至有了越挫越勇的架势,女孩挠了挠脖子,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。
过了五秒。
啪。
又是一巴掌。
打在谢共秋左手的手背上。
由于光线不佳打得偏了,她食指碰到了他坚硬的表盘,花祈夏吃痛地蹙了蹙眉。
她用力直勾勾看着眼前的人,仿佛慢慢辨认出是谢共秋,接着目光又落入上方灰色的玻璃,在谢共秋开口前,她散乱滑行的思绪终于坠落到一个切实的角落里。
花祈夏嗓音清晰,依稀带着丁点儿控诉:“我还有话没有说完,我没说先吃饭,你不能让我先吃饭,我要说话。”
谢共秋大脑迅拆解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,瞬时间意识到花祈夏是在说吃饭前的事。
他没有犹豫地对她道了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