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触到第七颗狼牙时,粗粝的指腹突然传来异样触感——本该如弯刀般锋利的齿尖,此刻竟圆钝如磨光的河卵石。
他猛地攥紧项链,青铜狼挂坠的棱角刺入掌心,刺痛让他想起契丹王交付项链时的场景:
老可汗的手掌覆在他手背上,狼牙齿尖划破皮肤渗出的血珠,曾将青铜狼染成暗红。
"这串项链的每颗狼牙,都是先祖亲手从战狼口中拔下的。"
契丹可汗沙哑的嗓音在记忆里复苏,
"当某颗牙齿失去锋芒,便是提醒我们该磨砺部族的爪牙了。"
使者突然起身,沉重的金丝地毯被靴跟带起褶皱。
他快步走向帐内悬挂的青铜镜,举着狼牙凑近跳动的烛火——圆钝的齿尖泛着不自然的油光,显然是被驼队贩售的西域浮石精心打磨过。
帐外传来守夜卫兵换岗的铜铃轻响,使者掀开皮帘。
月光下,昨夜宴席间失踪的侍从阿斯兰正在马厩喂草,少年腰间的铜符随动作晃动,折射出幽微冷光。
那是他亲自赐予的契丹王庭密令符,此刻却让他喉头紧——来幽州前巡视边境时,正是阿斯兰提醒他注意匈奴游骑的异动。
"阿斯兰!"
使者突然高喝。
少年惊得摔了草料筐,慌忙跪地时,铜符撞击地面的声响格外清脆。
使者盯着少年战甲下露出的一截红绳——那是他孙女亲手编的平安结。
"你昨日宴后去了何处?"
老酋长的声音比马奶酒结的冰霜更冷。
少年抬头时,他看见对方眼底映着跳动的篝火,宛如二十年前父亲弥留时铜盆里将熄的炭星。
"属下。。。。。。属下去鹰房添了肉食。"
阿斯兰的喉结滚动如受惊的羚羊,
"您说过海东青的羽翼就是突厥的眼睛。"
少年解下腰间皮囊,倒出几片带血的兔骨——这正是海东青最爱的零嘴。
使者突然俯身抓起少年的手腕,粗茧摩挲到对方掌心的新伤:
"这是驯鹰的抓痕?"
少年瑟缩着点头,伤口渗出的血珠染红了他的指节。
这抹猩红让他想起自己十六岁第一次驯服苍狼时,被狼爪撕开的掌心也曾这般灼热。
夜风卷着枯草掠过金帐,他松开手,将狼牙项链重重按在少年渗血的掌心:
"明日开始,你负责重磨每颗狼牙——用苍狼谷的燧石,按祖传的九磨九淬之法。"
他转身望着天边将圆未圆的月亮,
"等这些牙齿重新锋利时,我要看到你的海东青啄穿云层。"
少年攥紧狼牙退下后,老酋长掀开角落的檀木箱。
箱底静静躺着父亲留下的狼牙磨石,石面上暗褐色的痕迹不知是血渍还是铁锈。
他取石时碰倒了朱权所赠的鎏金酒壶,琼浆渗入地毯的瞬间,突然想起父亲另一句教诲:
"钝了的狼牙可以再磨,蒙尘的眼睛却看不清草原的月光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