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噗!”
一道水柱高高跃起,溅出冷水,方才把张洛浇得回过神,顾得上抖身子来。方才叫那怪兽一闹,把手中火把也弄得熄,怎么也点不着了,那少年只得愣愣起身,挞着周身湿衣裳,倒显十分狼狈。好在匣子未曾失落,一应法器,俱傍在身,那少年拧了拧身上湿衣,又借着岸边灯笼青火投下的影子,捋了捋散绺的头,便复抖擞精神,向那片亭台楼阁里走去。
“这鬼市除了灯火暗些,四周倒还雅致,若是换了灯火,倒也是个不错去处,想来我和师父走南闯北,帝都也去得,究东去西,也把些繁华的去处逛过,饶是我略有见识,也该夸这鬼市建得巧妙,必是有高人指点,方才经营得如此城郭。”
那少年走走逛逛,渐觉周身放松。夜幕降临,那鬼市中也上着灯火。只是那火光不比寻常之火炽亮温热,蓝幽幽地燃在琉璃罩里,高高地挑着,好似没有温度一般。
“不过也是奇怪,道上立着恁高的灯笼,兀自燃着蓝焰,四周楼阁里倒没有灯光,一乌漆麻黑的,莫不是真个供鬼做买卖的去处也?”
念及此,那少年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无名畏怖,兀那有形之物,尚能眼见为明,似这鬼气,有质无形,却是万难捉摸的。张洛心下战栗,却仍抖擞精神,暗自多留了些心眼。
那鬼市之路,俱修在水上,下支木柱,低低地托在水上,楼阁之间,复道错杂,又有一条自口岸延伸之大路,四丈宽窄,贯通鬼市,复有小路自那大路之中丫丫叉叉地延伸将来,四通八达,不可谓不方便。只是那鬼市与城门口之间却是无路,不知是原就没有,还是那怪兽故意毁坏,坐地起价。
张洛沿着大路走了一阵,不觉间又见雾起,只是比起鬼市外的诡雾,稍稍淡了些,只是薄纱般朦胧住前路,更不像头前那么邪乎。
“沙,沙,沙沙……”
那天师忽听得前方隐隐生出沙沙声响,好似多腿多足的虫子爬着,便急忙掣青铜古剑在手,一面自腰间摸出成罐炼成的猪油,一面复拿出火折子。万幸那火折子尚能使用,张洛引燃火折子上的火绳,借着半赤的微光,慢慢向那浓雾里摸去。
“沙,沙,沙沙……”
入雾渐深,便听那异响愈清晰,那异响遍布前方,非止一端,好似数条蜈蚣,一齐爬行,直听得张洛头皮都麻了。
那天师壮着胆子再深入些,却见前方只是几把笊篱凭空而舞,大路上不断扫着。张洛大惊,莫非这鬼市真个有鬼,半夜里拿着扫帚扫大街呢?
那少年虽自诩道士,跟随袁老道云游时,除了背诵经典,默念法决,便也只是闹市摆摊,半蒙半糊弄地赚些小钱度日,哪里真个见过异鬼妖狐?那夜降了画皮妖,已算奇遇,那修罗女虽嗔暴,外貌却于常人无二,及至今日夜探鬼市,方才见了真真的妖怪鬼魂。那少年头前遇了水里怪兽,便吓得几乎瘫软,黑夜见鬼,更是悚栗万分。只听那少年“啊”地一声惊叫,便连步子也迈不动,举着火折子,石打木刻般愣在当场。
那一把把笊篱好似觉察到了张洛,便一齐停下来,那打头的笊篱顿了顿,便见一对亮如灯笼般的幽绿眼睛,瞳仁一缩,便连带那笊篱,一齐朝张洛迫去。
“啊……啊,啊也……此番真……真见了鬼了……”
那少年心下大惊,身上却好似被施了定身咒般不能活动,那对眼眸缓缓凑来,森然已至,直唬得张洛闭上眼,一面紧紧攥住那火折子,一面把青铜古剑对准那对眼眸。
“这不让用明引子,快些收了去,免得走了水!”
张洛耳听人言,便才敢睁眼,只见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捏住火折子,“呲”地一声便把火光攥灭了。张洛一惊,手上一抖,便把那火折子失落,又见一只爪子倏忽间拿住那火折子,缓缓递与张洛。
“快些收好,莫失落了,也莫要再燃。”
那人声带些稚气,却也能听出是个少年人在讲话,张洛缓缓将目光落在那来者身上,却见那来者尖耳幽瞳,四方粉鼻,大嘴三瓣,胡须花白,分明是只白地黑花,乌云盖雪的大猫,拄着白的扫帚人立而起。
那火折子一灭,大猫的瞳孔便复变圆整,张洛见来者并非什么无形鬼魂,未见怪兽,只是猫而已,也不管那猫足有一人多高,人立人言,便放下心中惊惧,长舒口气道:“贫道初到贵宝地,不识规矩,还请小哥见谅。”
那大猫收回毛爪,拄着下巴,微笑着缓缓打量起张洛,半晌便打趣到:“你叫我小哥,倒是有趣也,真真是个风趣人也,兀那道士,我也见过,似你这么破烂的,也没几个,莫说妖精,我便也不怕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