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婷虽再三保证鱼休同的身体,已无动武的能耐,但阴谋家未必会亲自下场弄脏手,莫婷也是在表明绝不会大意轻忽、必谨慎应对,不忘此人尚有嫌疑之下,应风色才让她继续为老人治疗。
鱼休同望了他一眼,似无应风色想像中迟钝,适才闻声回头也是即时反应,青年不由得提高警戒。“小友似是认得我啊,我却眼生得紧。你们是之沁的朋友?”
应风色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,却听鱼休同怡然道:“别告诉之沁我醒了啊,免得她操心。我再看会儿月亮就睡,你们把门带上行了。”
应风色只觉说不出的怪,但直觉他与庵前的战斗……不,该说是与所有人都没有交集,被孤零零留在一个人的世界里,最亲近的储之沁无论如何爱戴,再怎么无怨无尤照拂,却无法理解他痛苦的根源;试图走进他心里的莫婷,也非是他选择敞开心房的对象。他根本没得选。
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,为何莫婷不以为鱼休同是羽羊神。他推着双姝出了房门,躬身道:“知道了。天君早些休息,小子告退。”
“……大桐山那晚的月亮,也是这模样。”鱼休同喃喃道:“天人交感,三才呼应,那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,只是人智有限,瞧不明白罢了。痴鱼、痴愚,休去歇去!哈哈哈哈!”转头望月,不再言语。
阿妍小声道:“他……到底在说什么?”应风色摇头掩门,忙领她二人到前进偏间。莫婷已将叶藏柯腹腔内的创口大致缝合,苦无器具输血,金针截流之法已至极限,不得不闭锁腹部,以免叶藏柯失血而死;以她的原则,是不会和陌生人联手施救,但应风色愿为简豫担保,眼下情况危急,也只能从权,让简豫入内施药。
“鲤沉龙渊”的效果连莫执一都瞠目结舌,断臂迅恢复活性,女神医把握时间萃取毒源,对合解毒;另一头叶藏柯得“鲤沉龙渊”之助,急遽减弱的生命迹象竟渐趋稳定,后续就只剩下缝合外部的收尾工作。
房中正忙成一团,一人大袖飘飘,泠若御风,足不沾地似的行过廊庑,径往庵外行去,储之沁百忙中一瞥,失声道:“师……师父!您要去哪儿?”慌慌张张解了面巾裙兜,趿鞋追去,却始终差了一两步之遥,伸手竟构之不着。
应风色心觉有异,横竖他在这里也帮不上忙,将简豫留于偏间救人,拉着阿妍也追过去。阿妍一路见了先将母亲送回屋内歇息、去而复返的洛雪晴,又见得鹿希色、梁燕贞、怜清浅等,心里咕哝:“……怎地全是女子?”她自知美貌,不是会轻易吃醋的性子,但宅里全是美女,型款各不相同,怕不能花了眼似,阿雪平日居然是住在这种女人窝里!这可怎么得了?
场中的战斗,这时也到了头。忽倾城大剑碎裂,剩下光秃秃的剑柄,攒着长匕低吼着扑上前去,却非徒逞蛮勇,水蛇般迂回弯绕的行进路线甚惑人眼;奔行间踢起飞沙卷尘,身形没入其中,怕再穿出之时,便要以绝招取命!
应风色不知他为何与满霜厮杀起来,也未目睹忽倾城快剑出尽,一一被言满霜破解的过程,“湖阴第二名剑”和“东海快剑第三”的名头可说是稀碎一地,忽倾城瞧着沉着,实已无路可走,这种乍看理智的疯狂才是最要命。
言满霜终于摆出稍微认真一点的应战姿态,蓦听一声虎吼,漫天尘沙忽地向内一缩,继而青芒炸碎,方圆三丈之内诸物齐飞,无不四分五裂,轰爆之威几乎夷平地面,然而,那劲力扩散的模样却非众人初见,只是前度的威力远远不及于此,赫然便是观海天门鞭索一脉的镇脉绝学!
“这是……‘玉梢金翅引龙媒’!”
才到门边的储之沁猛遭劲风刮卷,几乎立足不住,掩面踉跄;好不容易风沙吹散,见师父怔怔立于阶顶,形单影只,仿佛遇风即散,赶紧上前要将他老人家扶回庵内,小手却被老人轻轻抚住。
言满霜背对庵门,拄剑于地,她在劲力轰至的瞬间奋力后跃,足不点地飞越近两丈,却仍快不过真气炸开,千钧一之际拧腰回身,顿落地面,拟春剑使如骤雨狂风,硬生生挡下余波。
忽倾城就没这么幸运了,即使在察觉的瞬间猛然侧转,试图脱出鞭劲的范畴,仍是慢了一步,整个左半身被旋搅而入之后才又轰震而出,着地时已呈一滩烂泥似的血团子,忍痛以右半边的手脚挪退,不住骨碌碌冒着血的胸膛抽搐起伏,虽是意志力惊人,但其实已至冥府的大门前,翻个身便即解脱。
“你……小人……未至一……一刻……”
“是么?可见效果多好,绝不坑你啊!”提着暗青鞭柄的兽形半神踏出尘雾,不知是错觉否,总觉羊角盔上开绽的刀剑缝中红光隐隐,吐气开声之时似有磁震,虽还是那个阴柔的嗓音,气势却截然不同。
“乾坤鸿羽丹”之名连游历各方的言满霜都没听过,但世上肯定没有即服即用的治伤或益功丹药,又不是仙丹,此物多半是寅吃卯粮、借力转化的邪门歪道,后患无穷;羽羊神用上这种东西,是不打算留活口了。
观海天门美其名曰玄门正宗,其实就是一团散沙,良窳不齐;之所以能长据正道七大门派之列,说一句“靠的是七言绝式”实不为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