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究竟要干什么?”龙适说道。这一次他却没有昨日那般不耐烦。
“我只是挺好奇的。别的客人都玩得很开心,你为什么每天只是一个人呆着呢?”
“我……”
“先等一等,让我猜猜看,”她笑嘻嘻地打断了龙适的话茬,继续道,“既然你不喜欢别人陪着你,那么你应该是个喜爱清净的人。可是,喜爱清净的人,是绝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玩的。所以……”
她故意停在这里不说了,坏笑着凝视着龙适。
“所以什么?”
“客官是要我说出来么?所以您这次不打算赶我走了是吗?嘻嘻……”
龙适愣住了。
“好了,不逗你了,”云鸢接着道,“我猜,您一定是为了找一件对您很重要的东西,才来到这里的。对吗?”
“哼,这种事可不难猜。你只是想说这些吗?”
“我还知道,你要找的东西,一定是别人都不会轻易拥有的东西——我看得出来,你和其他的客人完全不同,所追求的,一定也是那些凡夫俗子们不敢想象的东西,我说的可对?”
云鸢注意到这位客人的眼神有了一丝动摇,他的手也开始颤抖。
她轻轻挪了几步,弯下腰,将嘴唇靠在他的耳边轻声道:“可以告诉我你在找什么吗?说不定我也可以帮你找找看呢!”
说完,她退了一小步,以期待的目光注视着他,就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。
但龙适依然没有动。他打量了云鸢好一会,终于开口道:“如果我告诉你,我在找一条真龙,你相信吗?”
“嗯?哦……”云鸢的表情竟显得十分失望,“只是这样而已么?来龙升镇的人,都说想要见一见真龙现世的景象。可惜,如今我们都还无缘亲眼一睹呢……”
“不!我跟那些人不一样!”龙适听到这里,忽然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,将云鸢吓了一跳。
远处的老鸨看见客人像是了脾气,便靠近了几步,云鸢却偷偷使了个眼色,叫她不要插手,老鸨想了想,便没有再理会。
他恼怒地沉默了一会,却突然又大笑了起来,说道:“你知道吗,我是个疯子。为了找到一条真龙,我花了将近四十年的时间,走遍了东西南北,踏遍了山川密林。我不惜任何代价、丢掉了我拥有的一切,甚至害死了我最亲近的人,只是为了去找一条在你们看来或许根本就从未存在过的龙,而且即便如此,我现在依然在不惜代价、不择手段地去找……你说,我是不是和那些人不一样,是不是一个世间罕有的疯子?你今天能和我这样一个疯子聊这么久,这辈子可算是值了!哈哈哈哈哈!”
他一边笑着,一边观察着云鸢的反应。当他看见云鸢的表情逐渐褪去惊慌、露出笑意时,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可悲的满足感。
“果然,我这故事确实很招人笑。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,就不必再费心勾引我了……算我这老东西谢谢你陪我说话,这些赏钱……”他说着便要解下钱包,但云鸢却阻住了他。
“不,你误会了。”云鸢抓住了他准备掏钱的手。龙适抬起头,看见的竟是她近乎崇拜的目光。
“我反倒觉得,你很了不起啊。”云鸢微笑着说道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你看这人世间,多少人碌碌无为、多少人沉湎享乐……朝菌不知晦朔,蟪蛄不知春秋,多少人穷尽一生,却连一件有意义的事也不曾做过呢?”云鸢垂下眼眸,坐在了龙适的身边,继续道,“而一个人,若是能为了完成一件事、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事,不顾世人的偏见、不惜一切的代价执意去做,甚至花费一生的时间去做……这样的人,岂不是很难能可贵吗?但你为何偏要说自己疯了呢?”
龙适的眼睛忽然亮了——那是映着光的泪水。
“我……我没有想到……”龙适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。
“对了,你可以再和我多说些找龙的事吗?你说你去过很多地方,一定见过很多的人、经历过很多的事,不像我,要在这小小的凤凰楼里待大半辈子……我想听听你的故事。”
“嗯……是啊,”龙适木讷地点点头,“我应该是有很多故事可以讲的。”
自离开家乡后,龙适已戒酒了许多年。
而这一天,他却喝了许多。
而且奇怪的是,他一点也不觉得醉。
喝得越多,他反倒越是兴奋。
他滔滔不绝地和云鸢讲述着自己的过去、自己的见闻、自己的经历。
但是对于他曾经的老朋友和两位徒弟,他大多只是点到即止,并没有再透露更多。
而云鸢也听得十分认真,当龙适说到兴头上时,她便连连点头;当龙适忽然想不起一段过于久远的往事时,云鸢便试着用语言帮他重新构建起回忆。
但从始至终,云鸢那明亮的双眸始终牢牢盯着龙适,片刻也不曾移开过。
“这么多年了,我什么都没有找到……我不知道我究竟还能不能找到……”
“绳锯木断,水滴石穿。坚持下去,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?”
“你真的认为我还能见到真龙吗?”
“嗯。更何况,你不是还有徒弟吗?即使你没能见到,他们也会继承你的志向,继续找下去的。只要坚持不懈,终有成功的那一天,你说对吗?”
“是啊,是啊……阿综他和我很像,也非常能认同我。如果是他的话,一定会不顾一切、不惜代价做下去的,”龙适笑了,“我的努力当然不会白费。”
聊至午夜,龙适终于感到了一丝疲倦——但仅仅也只是一丝。在即将说到龙综离开他独自去闯荡的那一部分时,他停下了讲述。
“就说到这里吧。”他摇摇头。
“嗯……好奇怪啊。”云鸢摇摇头。
“奇怪?哪里奇怪了?”